小本經營，腳邊故事。

【七】

每次看肥皂劇的時候，我都覺得劇情真是狗血又誇張到不行，誰知道諸如此類的鳥事情還真的發生在我身上。

鄭秀妍當初離開我的原因很荒謬，簡單地說，就是鄭家該有個子嗣，她的嫂子因為無法生育，所以這個責任落到了她肩上。

其實我怨的從來就不是她，我怨的是我自私地讓她自己去面對，去面對這偌大的壓力。但這一切似乎不是那麼重要了。

奶奶走了的隔年，我鼓起勇氣隻身飛去美國找秀妍，當時來幫我開門的她看到我後驚訝地說不出話來，我們兩個就一直站在門邊，起初還有些尷尬的笑著，後來還是秀妍的孩子跑了過來撞到我的腳，我們才如夢初醒。

「Ivy，不可以對阿姨沒禮貌！」

秀妍板起面孔開始管教起跟我一起擠在同張沙發的小女孩。

「沒關係啦！」我摸摸坐到我身旁一點都不怕生眨巴眨巴望著我的小女孩的頭，問道：「妳叫Ivy啊？幾歲啦？」

「快三歲了！」Ivy有朝氣地說著，然後又蹦跳下沙發跟他們家的狗玩了。

「她好可愛。」我盯著Ivy的背影說著，不敢看鄭秀妍。我怕我一看就會哭出來。

她有她的眼睛啊……

「秀英……」鄭秀妍欲言又止，「對不起。」

我正想說些什麼，外頭就傳來一個男性爽朗的聲音喊著秀妍，還伴隨著另一名小男孩的嬉鬧聲。

鄭秀妍趕緊伸手把快要奪眶而出的眼淚抹掉。

「妳先生？」我一邊往外看著那高大的棕髮棕眼外國人一邊問著，「很帥啊。」

鄭秀妍大概有跟她先生提過我吧，畢竟外國人對同性戀情一點都不會介意。

Josh很熱情地握住我的手，不停地說總算見到我了一直很想見見我之類的話。然後他很貼心地說我和秀妍很久沒見了要不要出去走走，孩子交給他帶就好了。

天空飄著微微小雪，我們找了一家鄰近的咖啡廳就坐了進去。

「最近好嗎？」這無聊的開場白，面前隔著一張木頭桌子的我們竟不約而同說出來。

氣氛頓時變得輕鬆許多，雖然鄭秀妍眼睛還是紅紅的，但她總算是發自內心的笑了。

我做了個請的動作。

「我過得很好，Josh對我真的很好，也不在乎我的過往，還有兩個孩子也都很聽我的話。……妳呢？」她打開糖罐子加了一顆方糖到自己的咖啡杯裡，也為我的咖啡加了一顆，「大老遠飛來，是特地來找我的嗎？」

「我也過得不錯，看妳過得很好，我也放心了。」我朝她溫柔的笑著，這是一個真真實實如同家人般的笑容，「這次來的目的成功了。」

「妳還恨我嗎？」她又問。看來她還是很介意吧。

我搖搖頭。

「妳怎麼老問我恨不恨妳的問題呢，我承認我恨過──不過……就算恨過，現在也不恨了。」

然後她和我講了很多事情，我的疑問都解開了。離開我跑去結婚生孩子的原因什麼的，我通通釋懷了。

「其實，」她喝了一口咖啡，淡然地說，「我很慶幸妳打斷我的話，因為我一點都不想耽誤妳的人生。」

我苦笑著，「還真是謝謝妳啊。」

可是，我當時一點也不怕啊，如果時光可以重來，我的回答會是：那我們一起面對。

但我沒有再和秀妍繼續這個話題，因為時光才不會重來呢。

「對不起，浪費了妳好多時間……」她攪拌著只剩下半杯的咖啡說著。

接著她起身走過來環住我，我鼻頭一酸，還是聞到了當初那讓我迷戀不已的髮香，然後秀妍依附在我耳邊說了一句話。

她說，「一定會有個人會一直陪妳看星星。」

我忍了很久的眼淚在聽見風鈴聲後流了下來。

頸脖上屬於鄭秀妍的溫度消失了，留給我的只剩下咖啡香，外頭的雪還下著，而我們融化了，融化在我們隨風而逝的回憶裡，各自美好著。

鄭秀妍啊鄭秀妍，我到底該拿妳怎麼辦。

「奶奶啊，妳說，我會好的吧。」我彎下身，將手中的花擺在墓碑旁，然後在奶奶旁邊坐了下來。

下了回國的班機，我沒有回家，只是攔了輛車就往聖母玫瑰園去，那是奶奶葬著的地方，環境幽美，我想奶奶會很喜歡的。

就在我靠著墓碑仰頭數著不知道第幾顆星星的時候，不遠處走來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