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本經營，腳邊故事。

【九月見 :-) 找得到我的人還是可以找到的 <3 】【今天是來痞克的第805天】

［三］

當順圭站在自宅客廳玻璃櫃前，她腦中想起了前幾天Yuri給她的評價。

──妳真的很念舊。

念舊。她之所以會念舊，可能早就預知到舊人已回不來。人的一生不過這麼長，總有些東西值得去執著的，好比說回憶。

小山丘、鞦韆和木馬，再加上冬天才有的雪人。

小小個子的她總是無法把雪堆到比較高的位置，只能無奈低著小臉失落地望著那一堆堆雪坐落在未完成的雪人旁，然後哭喪著臉跑回外婆家，讓外婆給自己多喝些牛奶已利身高。

當臉上還有牛奶鬍子的小順圭從家裡拿來小凳子準備繼續來完成她的偉大巨作時，真奇怪，總是會有人搶先她一步把雪人完成了。

用樹枝做的鼻子上方的嘴巴，是用切片南瓜做的、大大滑稽的眼睛，還是用順圭最愛吃的巧克力圓餅裝飾的呢。

小順圭頂著被冷風凍得通紅的小臉左看看右看看，被一片雪白覆蓋的小山丘上，那個鞦韆輕微擺盪著，好似幾分鐘前那個笑容明朗的女孩還坐在上頭，木馬上，應該放置小屁股的位子上多了一小包糖。

順圭好奇地走過去瞧，只見糖上用了可愛貼紙黏上了一張字條，上頭的字帶著童真歪七扭八的寫著：【雪人身上的別吃，這個給妳吃】

“順圭小姐？”聽見叫喚，李順圭倏地回首，看見了方才回憶裡小女孩的放大版。崔秀英一臉窘迫，撓撓好像是因為感冒而發紅的鼻頭，道：“門沒有關好，所以擅自進來了，抱歉。”

“沒關係。”

“我要先幫妳看看重配好的線路。”

“好。”

只見崔秀英頎長的身影進進出出忙個沒完，不是從衣前口袋拿出筆寫著什麼就是對著鵝黃色的牆壁東敲西敲的。

李順圭覺得不應該太過失禮，於是打開冰箱拿了一瓶飲料出來。

而且多日不見，崔秀英好像更瘦了。

“辛苦了，這個給妳喝。”遞上飲料的時候順帶附了一個親切的微笑，李順圭覺得自己忍得好辛苦。

“太謝謝妳了。”崔秀英接過飲料迅速喝了一口，冰涼的液體流過喉頭暫時舒緩了她乾燥的嗓，“明天搬家工人會來，有先找到地方住了吧？妳這裡裝潢大概會花上一個月喔，進度快的話應該三週內會好，這些我們室長都有跟妳說過了吧？”

“嗯……”順圭點頭，兩人之間的空氣開始沉默的對流著。

“順圭小姐好像很喜歡買小收藏品，我看到很多可愛的小木馬和雪人呢……看來是很喜歡木馬？我會好好做的。”崔秀英突然冒出這麼一句，伸出手指了指儲藏櫃。“不過，順圭小姐不先打包嗎？”

“我晚點才要開始。”順圭下意識摸著頸部不自在地說著，“有些東西是要丟掉的，不過……還在考慮該不該。”

帶不走的留不下的通通丟進名為兒時的回憶裡。

“哦。那妳慢慢整理，我先走了。房子交給我沒問題的。”

崔秀英站起身拍拍褲子，禮貌地向李順圭微彎身子。她打開門又關上門，崔秀英離開後，像是帶走了所有溫度，留下冬天。

李順圭蹙起眉頭，呆呆地望著桌上留有崔秀英指紋的玻璃杯，輕聲嘆了口氣，對於自己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耗盡一生的思念，換來的只是殘缺的空等，那何不就此放手，莫須回頭。

聽與工作室簽約合作的搬家公司工人說李順圭在搬東西的時候弄傷手了。

“妳還好嗎？”趕到醫院的時候，李順圭已經做好包紮的動作，正在一旁等著領藥。

見到風風火火趕來瀏海都被風吹亂的崔秀英，心頭一緊，感到眼角微微發痠，李順圭卻旋即斂下情緒，低聲地說：“只是一點小傷，打個破傷風就沒事了。”

“喔，那就好。”用手背擦去額角微微冒出的冷汗，崔秀英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在聽到李順圭受傷的消息就立刻趕到醫院。

“妳──”怎麼會來這幾個字卡在喉頭被迫打住。

護士小姐就匆匆走近她身邊，手上拿著一個寫著李順圭名字的白色大藥包。

“李順圭小姐這是您的藥，要按時服用才能夠避免患部嚴重下去哦！”

原本正低著頭望著自己腳下軟皮鞋根的崔秀英聽見這滿滿朝氣又熟悉的聲音冷不防抬起頭看。

果然是黃美英。

“美英？”崔秀英怔了怔。

“噯，baby妳怎麼在這？”

穿著一身護士服的黃美英眼裡的燈火瞬間閃爍了起來，她早已不顧病人逕自走到秀英面前晃著她的手臂問著。

指指身後的李順圭，崔秀英支支吾吾著。

“我，呃，我陪客戶來看病。”下意識就說了謊的她話鋒一轉，問道：“不過……妳怎麼也在這兒？”

“市區早些時候發生交通事故，所以這裡需要人力支援，我就被派過來啦。”

“哦……”

“我等等就可以先下班了，一起吃飯？”

順圭坐在一旁看著她們交握的雙手，別過眼，只是在一旁等著也不說話。

“今晚恐怕沒辦法，我還得忙，美英對不起。”看了李順圭一眼，崔秀英才低下頭不敢直接去看美英有些失落的神情。

“又要忙……”黃美英翹起嘴角一臉不滿，但也不能怎樣，最後乾脆抱住崔秀英蹭著她的肩，嬌嗔道：“那……我在家等妳回來喔，買宵夜回來哦。”

“好。”崔秀英應了聲好，接著看見美英手上那包藥再次轉移話題，“對了，這包藥是要給順圭小姐的吧？”

美英回過神，像是川劇變臉般，笑著：“啊對，瞧我這記性……一見到妳太開心什麼都忘了！”

最後黃美英含情脈脈地看著崔秀英忍不住在她臉頰親上一口才罷休，然後在護士長走過來之前逃之夭夭。

“為什麼？”車內，窗外路燈透進來的橘黃燈光照亮了李順圭半邊側臉。“為什麼來看我？”

擺在方向盤上修長且骨節分明的手指挪動了一下，崔秀英依然看著眼前的路況，呐呐地說：“聽搬家的工人說流了很多血，所以有點擔心。”

“喔。”李順圭心裡感動卻沒表現出來，“那妳看我現在不是沒事了嗎？讓我在前面的路口下車就行了。”

崔秀英就像仙人掌，若是像自虐一樣靠近了就會被刺個千瘡百孔。

“晚上太冷了。妳租的房在哪？我送妳過去。”崔秀英也和她硬碰硬。平時溫潤的她此刻竟也不想讓步。

“……在你們工作室那棟樓。”好半晌，李順圭才蹦出這麼一句話。

“啊？”
“前幾天打電話給你們老闆講電路的問題順便問她的，她說你們工作室那層有一間套房剛好要出租，我就請她幫我了。工人已經幫我把東西搬進去了，東西也不多啦……所以還不算太麻煩。”

“哦，原來是這樣啊。”想著她那一整天睡覺的老闆居然也如此熱心助人，崔秀英彎起唇角，“我們老闆人是真的不錯，就是平時懶了點。哦對了，妳要不要買點東西回去吃？還沒吃飯吧？這附近有間不錯的小吃攤……”

在看著與大媽聊天的崔秀英背影，李順圭差點以為她們已經要好了很多年。可是這些日子之間隔著的空白格太多，怎麼填也填不滿……就像流沙不斷地溜走……

“好了，辣炒年糕和天婦羅還有熱湯，都帶回去吃吧，很好吃的哦。我等等工作完還得再來買一次呢……”

接過那溫暖的袋子，李順圭低語著，眼中隱約有水氣，“謝謝……”

“不用客氣──希望之後合作愉快！”什麼都沒注意到的崔秀英轉了個大彎顯示著她不錯的開車技術，“下個街口就到了。”

“嗯……”

“到了，等我一下，我和妳一起上去，我順便買東西給我們老闆吃……”將車停好，崔秀英急忙解開安全帶也下了車。

“妳跟老闆感情好像不錯。”電梯裡李順圭為了避免尷尬，於是起了個話題。

“認識很久了，的確是還不錯。”崔秀英點點頭，看著樓層數字越來越大。

“醫院那護士是妳女朋友啊？”

“嗯。”到了。崔秀英沒有提著食物的那隻手壓住開啟鍵，“我要往右，妳呢？”

“我要往左。”

“好，那……順圭小姐晚安。”

“晚安。”

崔秀英朝她笑笑便轉身走進門半掩著的工作室，徒留李順圭一個人在原地。

回歸到最原始的觸動，僅是一個旋身就留給她一生註定的輕嘆。

她常幻想，夜幕垂下，走過街角的她，會不會停下腳步，在那一瞬，把她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