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本經營，腳邊故事。

【三】

我站在醫院的販賣機前選著適合佑根喝的飲料，因為這個小傢伙嚷著說口渴了。

蘋果汁？紅茶？還是香蕉牛奶啊？

「秀英姐姐……」

「怎麼啦？」感覺到佑根的小手扭捏地拉著我的大衣下擺，我低下頭看他。

「我……」只見他低下頭，不敢看我，囁嚅地問道：「可不可以喝汽水？」

他問完就抬起他滿是期待的小臉看著我。

「啊？汽水啊……」

我頓時苦惱了起來，佑根的身體不適合喝這種垃圾飲料啊……但我看到他現在的表情又心軟了……

「請問妳擋在這是要買不買？」

就在我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我的‘救星’出現了。聽見這熟悉的聲音，我反射性地就回過頭看。果然是她……

又換了個新髮色的李順圭！

「喲，這次從金黃茅草屋進化成芋頭酥啦。」我盯著她的頭頂忍不住調侃。也不忘觀察她一番。回老家靜養，氣色果真好多了。

「……」她瞪了我一眼，又沉默幾秒，才又道：「請借過。」

語氣還給我加重是怎樣！

估計我的表情也沒好看到哪去，我拉著佑根往旁邊挪了挪，「喔。佑根你站過來一點…」

可是佑根像是雙腿被灌了鉛一樣硬是不移動，我順著他垂涎的目光望去，李順圭從機器裡拿出了她剛投下的可樂。

佑根眨巴眨巴地望著她，可能是感覺到一股熾熱的視線，李順圭彎下身將臉湊到佑根面前，問道：「你想喝嗎？只能喝一口喔。」

「好！」小腦袋瓜點頭如搗蒜啊……不過畫面看似溫馨，但我還是得阻止──

「噯，佑根可能不能喝這……」

來不及了。

他早已在李順圭的協助下捧著罐子啜飲了一小口，隨即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謝謝姐姐……」然後佑根又低下頭羞怯地向李順圭道謝。

「不客氣。」李順圭蹲下身摸摸她的頭溫柔地朝他笑著。

喂──這是什麼差別待遇啊！

接著佑根可能是感覺到我的不悅，馬上就掙開我的手頭也不回地跑走了，還不忘補了句：「我要去找梅森玩了！」

手扶在販賣機上，我想我的指節應該被我撐得很用力，因為我聽見了販賣機的面板發出了脆弱的呼救。

李順圭一臉無所謂地看著我還一邊喝著那罐該死的可樂！

「喲，妳手好啦？」她學著我剛才的語氣。

我小聲啐了一聲髒話，別過頭，「手沒事！只有扭到腰而已啦！早就好得差不多了。」語氣還盡量裝得很傲嬌。

「喔。」她冷靜地應了一聲就頭也不回走掉。

“喔”？就這樣？

天哪！怎麼會有這麼討厭的人啊！

「呀！芋頭酥！」我用了像是連續劇“大物”裡丹田很有力的女主角的嗓音朝她喊著。

然後追了上去拉住她白嫩的手臂──光是這點我自己就不敢置信了啦，照理說我應該是盡可能能夠遠離她多遠就多遠……

她轉過來凶狠地瞪了我一眼，威脅道：「怎？還想被摔一次？」

聽見這話我弱氣地趕緊放開她，擺擺手，「哦，不用了。」

她沒再多說什麼走掉了。

「呿，可惡的芋頭酥。」我小聲地說了句然後踹了一下無辜的販賣機，它發出了無奈的轟轟聲。

早已空無一人的長廊好像比平時更沒生氣了。

等我再次走進大廳，李順圭病房的門是緊閉的，我看了門一眼，心中的厭惡感又提升了。呿，她生什麼病都跟我無關啦！

忽然好想大吃一頓啊！

於是我趕緊掏出手機，打給我那姓權的損友，還沒等她回應就開口：「權侑利，晚上吃飯吧！」

「呃，這個嘛……」另一頭的權侑利罕見的猶豫著，明顯就是很為難的樣子。好吧，我心知肚明，這種情況我見多了──

「……妳要陪妳家那頭母老虎是吧？」我沒好氣地說著。

又是一陣死寂……然後我還聽見疑似是龍鼻息的聲音。

該死！權侑利那傢伙開了擴音！

「呀，崔秀英妳說誰母老──」那頭傳來了母老……啊不是，是親愛的美英悅耳的聲音。

還沒聽見黃美英把完整的詞句說完我便將電話掛掉了，唉，見色忘友啊……

這時我身後傳來了一句：「沒水準。」

這聲音……

我緊咬牙關大力嘶了一口氣，戲劇化地慢慢轉過身，哇，看到此景背脊都發毛了呢我。

李順圭雙手插著腰，看著我的眼神活像是我做了什麼要不得的事情一樣。眼神真他媽的讓我感到不舒服。

「我又怎麼了，又哪裡沒水準了啊，我是礙到妳了嗎？」我挺起我那沒啥料的胸，儘量不要在比我矮上一截的她面前沒了底氣。

李順圭朝我往前一步，抬起下巴瞪著我。

我也不甘示弱也朝她往前一步，停在了大約二十公分的安全距離，然後微彎腰湊近她的臉，也學著她剛才的語氣威脅道：「怎？還想被親一次？」

此時此刻我居然想起她嘴唇柔軟的觸感，就好像棉花糖……

她的臉刷地一下爬滿了紅但依然故作鎮定地說：「醫院裡不准大聲喧嘩妳不知道嗎？」

「呀，妳是想找我吵架嗎？」我問。依然是那安全距離，幾乎可以細數她捲翹的睫毛了……「不過話說回來，妳睫毛挺濃的嘛，就是眼睛小了點……」

老實說，我還真是第一次看到同時兼具討厭又可愛的病人呢。

「懶得跟妳吵！」芋頭酥的臉因為我說的話變得比剛才更紅了，好像還冒著煙呢。

看著她氣呼呼走回病房的小小身影，我站在原地忍不住翹起嘴角笑了。

回到家我又餓了，走到廚房幫自己泡了碗麵，耳朵跟肩膀夾著電話等待另一頭接聽。

「您好，我是徐珠賢。」

聽見這令人安心的嗓音，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小賢哪，姐姐有事相求！」我朝小賢發出求救訊號。

我已經可以想像徐珠賢又把身子坐得更挺一臉正色地準備開始傾聽。

「是秀英姐姐啊，這麼晚打來一定是有什麼急事吧！」

聽得出來徐珠賢才剛加完班，聲音聽起來有些疲累。這樣反倒讓我不好意思了起來，也開始結巴了。

「呃……就是想請妳幫的忙……」

「是妳奶奶又怎麼了嗎？」徐珠賢問。聽得出來她很擔心。

我搖搖頭但隨即想到她看不到我，趕緊說：「不是！就是想請妳幫我探聽個人……拜託啦……」

不過多久，效率一向很好的小賢打來了。

不到一秒我就接起來了。

「怎樣？有打聽到嗎？」

「秀英姐姐，妳請我幫忙的事情其實是有違背我的職業道德的……」

這孩子頑固不冥的正直性格又開始了……

「姐姐求妳啦！就這一次嘛……我之後請妳吃飯！」

徐珠賢沉默了好半晌，「妳請我查的這個李順圭，她是第一型躁鬱症患者……躁鬱症的成因會因人而異，有時候是壓力太大，也有可能是遺傳然後……」

接下來徐珠賢講的許多專業術語我其實沒有聽得太懂……只捕捉到了關鍵字……

躁鬱症……

「慢著！」我打斷小賢的話，急著問道：「那……這病有辦法治嗎？」

「躁鬱症目前無法被完全治癒，但可以透過藥物治療控制情緒起伏的強弱。」

「喔，是這樣啊……我知道了，小賢謝啦！姐姐欠妳一頓好料的！Bye！」

我順手將電話丟到一旁，把腳上的拖鞋甩得老遠，心情卻沒有因此輕鬆，反而更加沉重了。